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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宗江:我“难得糊涂”的老伴

2000-06-07 来源:中华读书报  我有话说

 古云:“难得糊涂”,又云:“大事不糊涂”,均美德。我妻阮若珊兼而得之,鄙人三生有幸。何谓大事?天下大事也,如天安门前发生事。老妻在少女时代,在“一二·九”便走在天安门前的队列了;其后数十载,若珊也无不明辨是非,立场坚定,决不糊涂,决不含糊,均持大节晚节。何谓小事?日常生活小事细事,若珊之不细,则亦可大书特书。

把女儿忘在茅房里了

我现年正半百的二女儿,时方7岁。我们住在北京一个小杂院,上的还是公用茅房。一日正将有人来接姑娘同回南京上小学,她是那天的当然主角。她妈妈进门问我:“贝贝呢?”我说:“在外头玩吧,上火车站还早呢。”我未在意,耽了半晌,只见贝贝提着裤子进来,泪流满面,抽泣道:“妈妈,草纸!”原来是娘儿俩一块上茅房,她要妈妈回来给她拿草纸,她妈妈回屋后不但忘了草纸,把女儿也忘在茅房了。

把丈夫忘在车上了

已是“文革”后,我开了一夜夜车写作,次晨,反正不想睡了,邀老伴一块出门访友。上了13路公共汽车,车甚空,我们坐在靠中门的双人座上。我坐到里首,对她说,我闭会儿眼,有抱孩子的上来,你给她让座,她答应着。我们是去白塔寺一胡同,准确地址我知道,她不知道。车行,我还真的眯瞪着了,还能感到她给什么人让了座。车行到白塔寺前一站西四,我朦胧中猛感到什么,一睁眼,她已径自下车,也没喊我,我猛想起她还真不知道要去哪儿,顿时猛喊了一声:“回来!”震惊了全车,她还毫无感觉,也没回头,我只得一下子蹿下车来。

把自己忘在车下了

某日上公共汽车。她习惯于排队,无队可排时,她也总是排在人后。这次我已挤上车,只见她仍低着头慢悠悠地跟在人后。我想下车,被人挤得也下不来了。我想起她出门常不带零钱,想紧掏出两毛钱扔给她,喊她下趟车赶到下站会合。她仍低着头排那无队之队。我只有高喊,挤在我身旁的好心人也帮着齐喊。售票员不知出了什么事,赶紧打信号停车。此时我才好歹挤下车来,她还没事人似的。周围人都忘了挤不上车的苦恼,为眼见这一场有惊无险而开颜。

她的乘车轶事还多。如忘带钱上车之类,进退两难。那时尚无出租车,只有坐三轮车回家再付钱。这类事,触类却不旁通。身上该带的不带,不该带的却带着。如把全家全年布票一起丢了。不一一。

忘了自己老红军的身分

她离休前曾是中央戏剧学院的党委副书记,副院长,大小是个老首长了。她参加了“一二·九”运动,参加了革命,在部队里属老红军序列了,她是很少能想起自己这个身分的。一日她接电话,我在一旁听出是现院长徐晓钟来的,要老院长去学院研究个事。我只听到她冲电话说:“还派车来接我啊?那么远,那多浪费汽油啊!”我在一旁不禁插嘴:“老红军,跑步去!”

忘不了怎么骂那“老娘”才好

“文革”中,我们当然遭罪,对那自称“老娘”的自是充满了“阶级仇恨”(语出张志新,对林、江一伙指出:现在才真是阶级斗争了。)一日,我夫妇关了门又一起开骂。我老伴一生,在闺中、学中、军中,从来是位有教养的女性,没骂过人,更没骂过街,此时来了狠劲,想用最最最最脏的字眼骂那最最最最脏的妇人,可是她说不上来,那个×字怎么也说不好,我现在也写不下来,反正是那个臭什么,骚什么的××××!

不写了,写不完。我得此“难得糊涂”又“大事不糊涂”的老伴,土一点说,可真有福气!洋一点说,可真是幸福!你说是不是?

(摘自《老伴集》,黄宗江、阮若珊著,东方出版社1999年12月出版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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